欧美国家的直接制裁手段，并不会完全卡死俄罗斯的原油出口，而俄罗斯和相关国家的反制手段，会让参与制裁的欧美油轮和保险公司丢失市场份额。

*作者系国际物流市场领域专家

自从俄罗斯在2022年2月份发动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以来，欧美国家不断对俄罗斯施加经济制裁，在最新的制裁中，G7成员国（美国、英国、德国、法国、日本、意大利和加拿大），其他欧盟国家和澳大利亚，一致同意对俄罗斯海运石油设定限价令。

根据限价令，俄罗斯海运石油每桶售价不得超过60美元，否则将禁止上述国家的油轮、保险公司和信贷机构，为俄罗斯石油运输提供保险和金融等服务。

由于目前世界主要航运和保险公司都由G7成员国控制，限价令出台后，俄罗斯通过海运出口石油活动理论上将面临考验。

欧美国家限价令的手段，主要通过欧美国家掌握的航运公司和保险公司实施。

欧美出台限价令，限制的是俄罗斯海运出口石油的售价。通过限价令降低俄罗斯石油的售价，就能减少俄罗斯通过出售石油获得的利润，进而削弱俄罗斯的财政和军费支出能力，加剧经济困难，从而逼迫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作出退让。

限价令的实施方案

先看通过航运公司的限制手段。

世界上大多数油轮都由欧美国家的公司运营，限价令明确禁止欧美国家航运公司运输俄罗斯石油，那么在欧美油轮公司退出俄罗斯石油运输市场后，这部分市场份额将落入非欧美油轮公司手中。

根据相关机构分析数据，全球在营油轮总数为11716艘，其中1000多艘油轮从事运营俄罗斯、伊朗和委内瑞拉石油。也就是说，全球有十分之一油轮运输的石油被欧美制裁。

不过，在运力方面，俄罗斯石油的海运出口贸易面临的问题不是很大。被欧美制裁的俄罗斯石油买卖相关国家，正在扩大油轮运力。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，售给了未知买家或新船东的油轮已有近400艘，其中267宗交易对象为未知买家，另126宗交易买家是新船东。

此外，在二手船市场上，许多旧船被与中国、俄罗斯、印度和中东有贸易联系的小公司买走。

在新造船方面，世界油轮主要由中日韩船厂建造，中国船厂有能力去补充更多的新造油轮运力。

再看通过保险公司制裁的部分。

由于海运路途极长，跨越多个国家，面临诸多不确定的风险，海运贸易通常伴随购买海运保险，而保险本身是一种金融服务。欧美国家在航运产业上发展最早，占有市场份额最高，原本国际油轮公司只需购买欧美海运保险公司的服务。制裁实施后，欧美海运保险公司退出俄罗斯石油海运出口贸易市场，这部分市场份额只需参与石油运输的国家出资，甚至动用国家信誉担保，提供新的保险服务就可以实现。

其实，欧美保险公司是限价令中核验是否遵守价格限制的核心。

虽然石油有不同种类，但都是化学成分固定的产品，石油本身不会随着国际石油价格高低起伏而改变。限价令将石油价格定在60美元/桶，那么如何确定船上运输的石油价格，是否超过了限价令的限额呢？

商品价格是商业中的核心机密，知道某笔交易中的商品价格只有固定的几个相关方，比如买卖双方参与人员，双方国家的海关，负责资金往来的银行，以及对买卖双方公司进行财务审计的会计公司人员。

如果俄罗斯石油出口国家不是欧美国家，欧美国家通过正常手段是无法探知交易价格的。即使交易双方使用了某些欧美国家提供的市场工具，也很容易规避。

而通过保险公司就很容易确定产品价格。海运保险中，投保人（一般是货物的收发货人之一）向保险公司投保时，需要写明此票保险的船名航次，货物品名，产品价格等详细信息。此时投保人提供的价格信息一般是真实的，因为投保产品的价格信息要作为理赔和计算保险费的依据。

如果运输的货物出现损失，保险公司将根据保险价值赔付给被保险人，并向投保人收取保险费。其中，保险费率是保险公司根据起运地和目的地国别和产品性质决定的，是一个固定百分数。

如果投保人高报产品价格，就会多交保险费，产品出现损失时，保险公司赔付的金额就高；如果投保人低报产品价格，虽然会少交保险费，但产品一旦出现损失，保险公司赔付的金额就低。

一般情况下，基于商业考虑，投保人都会向保险公司提供产品的真实价格。这样既不会多出钱，出现损失时也能得到合理赔付。

通过投保人提供的保险信息，欧美保险公司就可以知道具体是哪条船，在什么时候装运的货物价格是多少。执行限价令时也很简单，只要欧美国家保险公司不接受超过60美元/桶的投保，不开具保单就行了。

目前的情况是，很多在俄罗斯黑海港口装运石油的油轮，因为保险证明问题被堵在了土耳其外海，因为土耳其政府于2022年11月16日发布通告，要求自2022年12月2日起，过境或进入土耳其水域的所有船舶，需提供船东保赔协会的确认函，证明船舶在土耳其水域的整个过境期间，保赔险皆维持有效。

当前，许多油轮公司在限价令出现之前，都与保险公司签订了长期保险合同。但出现针对俄罗斯石油的限价令后，土耳其要求保赔协会针对油轮公司承运俄罗斯石油出现了事故，保险会不会按合同赔付作出补充说明，以避免纠纷。

土耳其屈从于欧美国家的压力卡俄罗斯石油运输的脖子，这一行为确有原因。运输俄罗斯原油的油轮，很多都是老旧油轮，一旦发生事故造成原油泄漏，将对土耳其海域造成灾难性影响，清理赔偿费用都是天文数字。如果没有保险公司提供担保这一前提，确实不应该放进自家海域，否则就是对本国的人民生命财产和本国海域环境的不负责。

国际保赔集团在作出详细评估后认为，集团内各保赔协会不能也不应该签发此等信函。国际保赔集团不顾契约执行限价令，结果就是很多油轮无法驶出黑海。短期内，这个问题将对俄罗斯造成困扰。

制裁会否延伸？

欧美国家的直接制裁手段，并不会完全卡死俄罗斯的原油出口，而俄罗斯和相关国家的反制手段，会让参与制裁的欧美油轮和保险公司丢失市场份额。

欧美国家必然面临一个选择：是到此为止，还是加大制裁力度？

如果欧美加大制裁力度，必然会用其他手段打击违反限价令的公司。比如调动卫星跟踪运输，在俄罗斯港口装运石油的油轮，在欧美控制的海域进行拦截没收，制裁给俄罗斯石油运输提供保险服务的保险公司。这样势必会扩大制裁范围，造成恶劣的国际影响，引发更多争端。

而在俄罗斯石油问题上参与的国家更多。俄罗斯石油大买家除了欧美以外，还有中国和印度。这两个国家经济体量巨大，地位举足轻重。欧美如果拦截这两个国家的油轮，会造成什么后果，难以想象。

对限价令反对呼声最大的，可能是以沙特为代表的产油国。一是这些产油国过去与欧美国家有争端。二是这些国家无法实现完善的军事武装。其中，伊朗、委内瑞拉已经多次面对欧美制裁，叙利亚、朝鲜、古巴等国家说不定也会紧跟石油买家的需求，对反制裁方法进行迭代，最终在制裁经济的生态系统中，找到自己的生态位置。

对我国的启示

笔者认为，欧美肯定不会任由限价令完全变成一纸空文，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延伸制裁，而俄罗斯也不会坐以待毙。最终双方会根据互相博弈的情况，在自己能够承担的代价和可以接受的结果之间达成一个平衡点。这就会导致国际石油市场中，俄罗斯石油和非俄罗斯石油出现价格差。

一旦出现价格差，就会有人利用价格差进行套利。比如倒卖俄罗斯石油，倒卖美国天然气，俄罗斯石油和其他石油混卖等。如果俄罗斯肯配合甚至让利，不难拉拢到土耳其之类的国家一起帮着卖石油。

未来，随着中国的不断发展，或许也会面对越来越多的欧美制裁。俄罗斯的各种反制裁手段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多案例。面对制裁，尽可能扩大制裁方付出的代价，降低制裁效果。当制裁方为了制裁付出的代价大于制裁效果时，那制裁方就变成了被制裁方。

如果想要规避欧美国家的限价令，尽可能选择少用欧美产品。但我国面临的关键问题在于，缺少保障市场运行的要素，比如海运保险。由于全球绝大部分海运保险业务都由欧美国家的公司控制，其中大多数公司主要聚集在伦敦，托运人和承运方购买保险，只能向这些欧美国家的公司购买，给欧美创造了巨大的收入和就业。如果我国能获得更多海运保险业务份额，就能把收入和就业转移到国内。

提供与海运相关服务的公司，包括软件、卫星定位、数据统计、海事法律等要素，如果能转移到国内，那国内的海运事业也将发展得更为健康和蓬勃。只有这样，各方才能都拥有美好的前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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